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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蜜桃說成長是一種群居的孤獨小小故事

我跟形影不離的死黨說:不知老頭和我有什麼過節,非要把高嶼川調來和我同桌。我保證,您從來沒有嘗試過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兒。

自從和高嶼川同桌之後,這些話便成了我的口頭禪,每每碰到相熟的同學、玩友,我就一定會把高嶼川這個陌生的名字頻繁提起,並不厭其煩口若懸河地背誦一切與他有關的英雄事跡。

您可以容忍一個五音不全還成天哼唱周傑倫歌曲的男生,但您絕對不能忍受一個生在80年代卻拚死酷愛黃梅戲的小子。我承認,那是國粹,可也不能以犧牲旁人快樂作為發揚光大的先決條件吧?

高嶼川調來的第一天下午,我有了一節終生難忘的音樂課。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,竟以每張課桌為單位,進行高難度的歌曲串燒。說實話,這點伎倆對於熱衷追星的我來說的確是小菜一碟。可遺憾的是,我的同桌不是別人,偏偏是呆頭呆腦的高嶼川。

前排真夠缺德,只唱了《七里香》的頭一句:窗外的麻雀,在電線桿上多嘴。我想了想,告訴愣在一旁的高嶼川:唱啊,這個可以接火風的《大花轎》,裡面有一句‘嘴裡頭唱的是喲霍喲霍喲,我心裡頭想的是啷個裡格啷……’

我說高嶼川是英雄,一點兒也沒錯,這個時候,他還一心想著老掉牙的黃梅戲:我不會,我不會唱,我只會黃梅戲!

您想害死我是吧?聽著,我給您唱一遍,您照樣喊出來就是了。真後悔當初沒讓高嶼川坐靠窗的位置,才釀成今天的尷尬局面。

高嶼川的聽力絕對有問題。我明明哼嘴裡頭唱的是喲霍喲霍喲,他偏給我喊成了嘴裡頭扛的大大泡泡糖。

結果丟人不說,還被眾人推上了講台,硬逼著出一個滿意的節目。就我而言,出節目簡單,隨便唱首歌跳段舞都行,但遊戲規則赫然寫著要兩人一起表演。

我跟高嶼川說周傑倫,他說不會。我說林俊傑,他說沒聽過。我一退再退,選了一個叔叔輩的歌手劉德華,他才跟我說有點兒熟。商量了大半天沒個定數,台下噓聲一片。無奈之下,我只好哭喪著臉說:來吧,樹上的鳥兒成雙對!

我保證,我李興海從來沒有那麼丟過人。事後,我不得不和高嶼川劃清個人陣線。從此不管是音樂課遊戲還是體育課比賽,我都堅決不和高嶼川一道。就這樣,我跑到後排後位上的時間越來越多,和高嶼川說話的機會也越來越少。

高嶼川終於從我的同桌記憶裡剝離了出去。他坐在孤零零的位置上,一個人朗讀課文,一個人背誦英語,一個人發呆,一個人接受全班的哄堂大笑。

有時,無意看到班上的壞男生捉弄高嶼川,看到他驚慌失措的側影,我會隱隱責備自己的殘忍。如果當初我坦然一些,接受高嶼川的木訥,是否就能讓他免受這些惱人的嘲笑?而心無城府又能守口如瓶的他,是否也就會成為我無話不談的知心朋友?

我始終放不下年少的自尊,再坐回那個熟悉的位置。而事實上當年的我,不論坐在何處,都能清楚地覺察到一抹深深的孤獨。

我的心裡承載著許多不可與人相言的秘密。譬如,我偷偷對隔壁班的一位女生動了心。譬如,我犯下了許多使我懊喪的錯誤。再譬如,我已經有了一個迷茫的夢想,常常在心裡困惑,卻不知該向誰說。

時光從不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停下腳步。我,高嶼川,以及昔日那幫喜歡嘲弄旁人的壞男孩兒,都被無情的青春領入了各自的人生軌跡。我們慢慢和課堂脫離,不復相見,也漸然懂得了成長的代價。

可那些在少年時期使我們憂傷的問題,依然不曾得到詮釋。它們依舊殘留在後來的人生裡,迫使我們懷念那段不知如何過來的青澀歲月。

其實成長,就是一種群居的孤獨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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